年年和岁岁一直守在西厢房里等着娘亲回来,兄妹俩犯困地窝在床榻上打盹,直到听见大门传来了马车驶停的声音。
年年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,推了一把身边的岁岁,“醒醒,你看这是娘亲回来了,还是爹爹回来了?“
岁岁打着哈欠,不住地拍打着脸,稍稍醒神后,她听辨着门口的脚步声,在大门推开之前,急急地叫了年年道:“哥,快点熄灯,爹爹回来了!“
年年慌忙拿下灯罩,一口气吹熄了烛火,俩人歪倒在床上,隔着模糊的窗户纸,看着卫殊大踏步地走进了庭院里。
最坏的结果莫过于此,楚兰枝未回,而卫殊先回来了。
年年和岁岁绷紧了神经,他们紧张地竖起耳朵,听着外面的动静。
卫殊进到厨房打水洗脚,他揭开铁锅盖子,一试水温还算热乎,就是没像往日那般烫手,他看了眼灶坑,里面的火全熄了。
寒冬天里,他将就着洗完脚,回到东厢房,挑了本书坐到床榻上,一坐下他就站了起来。
床炕是冷的,而炕灶里没一丝星火,这一晚就没生过火。
自从苏团子进了这个家门,平日热炕头、烧洗澡水的活儿都是他一个人包干,今夜这是怎么了,撂担子不干了?
卫殊将书扔到案桌上,望向了对面年年睡的那屋子,亥时已过,平日那窗户里总亮着的一盏灯,难得地没见光亮,他随手披了件外袍,直直地走了过去。
年年和岁岁趴在床上,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步步逼近,停在了屋子外面,兄妹俩吓得胆都破了。
卫殊站在年年那屋门口,“哒哒“地叩响了房门。
一下又一下的叩击声,犹如鬼敲门似地吓死了年年,他半身爬起,紧张地看着岁岁,又看了眼空无一人的隔壁,心想这回死定了!
岁岁在敲门声里冷静了下来,沉思过后,她拿定了主意,一掀被子就将年年兜头盖住,压实了被角,冲他低声喝道:“被子里面躺着,不要出来。“
她穿上棉袄跳下床,拿出火折子,点亮了屋里的灯。
卫殊敲了半天门没见里面有人应声,拉了门把手道:“不出来,我推门进去了。“
“爹爹,别敲了,“岁岁拿手抹着眼睛,装出一副刚睡醒的迷糊样儿,小声地抱怨着,”你吵醒娘亲了。“
卫殊将将地收了手,“你娘醒了?”
他手下掌握着分寸,就没敢敲太大声。
岁岁往屋里探了眼进去,压着嗓音小小声地说:“娘在生闷气,哥哥气她,夜里你又来吵她,她不想搭理你。”
卫殊也跟着放轻了声音,“你哥怎么招惹她了?”
岁岁嘟起嘴巴,不满地告状道:“钱串串和宋秧子叫哥哥一起去凿冰钓鱼,哥哥没跟娘亲说一声就去了,天黑了还没回来,娘亲就叫苏乞儿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,结果苏乞儿去了也没回来,倒是钱家的管事王伯过来,说他们四个在钱家后院里烤鱼,误喝了点酒,一个个醉倒在串串屋里睡了过去,明日才能回来。“
卫殊冷斥了一声,“这几个皮实的兔崽子,回头我抽他们一顿。“
“娘亲气得晚饭没吃几口便早早地歇息了,“岁岁小眼神向上一探,哀怨着,”这才刚睡下没多久,你就来敲门,吵醒了她。“
卫殊透过窗户,看着楚兰枝拢着被子侧睡在床上,看样子蒙着头在生闷气,“我进去看看。”
岁岁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,在他迈步进门时,小手一扯就抓住了他的广绣,贼小声地说,“爹爹,你跟我过来。”
卫殊狐疑地跟她走到了角落里,他站在风口处,听她说话。
岁岁紧张得脑子都木了,她不知该说些什么,只好将娘亲平日抱怨他的那些话全都抖了出来:
“娘亲说,都怪你休学休那么早,哥他们几个没事干,才会成天没事地出去捣蛋。”
“爹爹,你有多少天没回来吃饭了?”
这话问得卫殊一阵心虚,“你娘还会为这个事生气?”
“爹爹,娘把你的碗筷收了,这几天,晚上都不做你的饭。”岁岁仰着小脸,同情地看着他。
卫殊也就七八天不在府里,她就气成这样,那得是有多在乎他,想想他就没来由地翘起了嘴角。
“你娘还说了什么?”
岁岁想起最近吃饭时,娘亲常挂在嘴边的那几句话,“娘说,趁你不在家,这几日天天吃红烧肉,等你回来了,就吃小葱拌豆腐。”
卫殊不屑地抿直了嘴,“你娘有说明晚吃什么?”
“没用的。”岁岁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。
卫殊:“什么没用?”
”娘亲如今煮饭都用碗来量米,明晚吃猪蹄膀子,她按人头就买了三个,你想蒙混蹭上饭吃,”岁岁一连三摇头,“没可能。”
这次摊上事了。
卫殊没想到这回把她得罪狠了,会招到如此苛刻的对待,她这不是明摆着逼他去认错么?
岁岁近到他跟前,看着屋里,忐忑地问了他一声:“娘亲好像又睡了过去,爹爹,你还要进去看她么?”
卫殊淡淡地瞟了她一眼,“你先回屋睡。”
岁岁绷紧的神经一松,浑身卸了力地走到房门口,等她回过头,卫殊哪还站在屋檐下,他迈着腿大步地朝着东厢房走了回去。
回屋后,岁岁瘫倒在床榻上,年年殷勤地过来给她捶肩捏背,“岁岁,这次多亏有你,不然我们都得死翘翘。”
岁岁还没缓过劲来,忽而听见了一阵细碎的摩挲声,她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,“哥,你听这是什么声音?”
年年仔细地听辨着声音,似是从墙角的石榴树上传过来的,很像风吹树叶的婆娑声,但声音更粗粝些,他一下就想到了,“娘亲和苏乞儿翻墙进来了!”
为掩护娘亲溜进来,岁岁吹熄了烛火,她和年年一人提了张矮凳,猫腰从门里溜了出来,摸着墙根一步步地移到庭院里。
楚兰枝早就设想出了回门的“翻墙计划“:从马车上拿下长条凳垫脚,攀着伸出墙外的石榴枝条跃上墙头,再借助堆落的酸坛罐子翻下去,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屋里。
可当她双手趴在墙头,看着正对面坐在窗户边上夜读的卫殊时,千算万算,就是没算到这厮的只要转过头来,就能当场活捉她,一时间她进退两难,趴在墙上吹尽了冷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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